吳心伯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
  當前的亞太安全秩序是在冷戰地區安全秩序的基礎上演變而來的。
  冷戰時期的亞太安全秩序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50年代兩極秩序的形成,即以美國主導的、主要存在於西太平洋的同盟體系,與中蘇主導的、主要存在於東亞大陸的同盟體系的對抗。第二階段是1970年代初中蘇分裂和中美關係改善後地區安全秩序的變化,雖然這個階段美蘇兩極對抗的態勢依然存在,但均勢因素上升。冷戰結束後,亞太地區的兩極安全秩序不再,美國主導的同盟體系依然存在,中國是重要的獨立的安全行為者,東盟作為新的安全行為者出現,地區安全合作成為新的安全規範。
  亞太安全秩序新特征
  當前亞太安全秩序的主要特征是霸權穩定、均勢和合作安全的混合。美國通過其強大的軍事優勢、廣泛的前沿軍事存在以及擴展中的“盟友+伙伴”的安全網絡,保持對地區安全的主導能力。這是地區安全秩序的首要特征。一些國家通過對內提升自己的軍事實力、對外加強與他國的軍事合作,來平衡他們眼中的安全威脅,如中國通過推進國防現代化和加強與俄羅斯的戰略協調來抗衡美國,日本、越南通過發展軍事力量以及與美國的安全合作來抗衡中國等。這是地區安全的重要特征。此外,本地區國家為了改善地區安全環境和應對共同的安全挑戰,加強安全對話以增進互信,推進多邊安全合作以促進共同的安全利益。這是地區安全秩序的新特征。
  當前亞太安全秩序的局限性主要是:在新的地區政治與安全環境中,美國謀求鞏固和擴大其霸權體系容易引起本地區的緊張甚至對抗,也難以解決本地區今天面臨的諸多安全挑戰;一些國家針對中國的均勢政策有可能導致戰略競爭,從而危及地區穩定;地區安全合作範圍有限,力度不足,亟待加強。
  四力量中心複雜互動
  在當前的安全秩序中,中國無疑具有多重身份:它既是新興的力量中心,又是對美國主導的霸權秩序的挑戰者;既是均勢的施動者,又是均勢的實施對象;中國還是新安全觀的積極倡導者,地區安全合作的推動者和參與者。中國既通過力量的增長改變地區權力結構,又通過新安全觀塑造地區安全機制和安全規範。總體而言,中國是地區安全秩序中重要的行為者,具有在力量、制度和規範上塑造地區秩序的能力。
  中國的崛起、美國的戰略調整、日本加緊邁向政治大國的步伐、東盟的規範性效應等是亞太安全秩序變革的主要驅動力,而中國的崛起則是核心驅動力。中國、美國、日本和東盟這四個力量中心之間存在著複雜的互動關係。
  從中國與其他幾個力量中心的互動看,中國與美國在亞太地區存在著重大的地緣政治利益分歧和戰略矛盾,但是中美也在亞太存在著重要的共同安全利益,因此中國既要抵禦來自美國的戰略壓力和安全威脅,也要與美國合作應對一些地區安全問題,還要避免與美國走向戰略對抗。中美之間的安全互動將主要表現為有控制的競爭與有限度的合作,並以規避衝突為底線。
  在中國快速崛起背景下,日本強化防華、制華、反華戰略,因此當前中國與日本的競爭態勢較為突出,但雙方均無意走向軍事對抗和衝突,加之美國對中日角逐的介入,中日競爭升級為嚴重對抗的可能性不大,但中日矛盾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突出,這一矛盾既反映了中日兩國的地緣政治矛盾,也體現了中國與美國主導的安全秩序的矛盾。
  中國與一些東盟國家在南海問題上存在爭執和摩擦,但東盟國家對華反應並不一致:一些國家如菲律賓、越南積極牽制中國,甚至與中國對抗,另一些國家如新加坡則防範中國,還有一些國家如泰國、柬埔寨則與中國保持較為密切的聯繫。東盟國家由於在對華關係中利益不同,很難在戰略與安全上採取一致的對華立場。另一方面,由於中國經濟的發展、力量和影響力的上升,東盟必須保持大體穩定與合作的對華關係,特別是對華經貿往來以及與中國在地區事務上的對話與合作,以實現其經濟利益和政治與安全利益。
  從其他幾個力量中心的互動行為看,美國既要防範和牽制中國,同時在重要的地區安全事務上又離不開中國的合作;既要利用日本制衡中國,又要防止日本拖美國下水、走向與中國對抗,更不會允許日本脫離美日同盟;既要利用東盟在南海問題上牽制中國,又與東盟競爭地區事務的主導權。日本正大力強化與美國的安全合作、積極拉攏東盟(尤其是菲律賓和越南),以達到制衡中國的目的,但是日本缺乏與中國走向對抗的能力與魄力,也意識到在與中國的較量中,美國的支持是有限的,而東盟作為一個整體更不會在中日之間選邊站。東盟既需要平衡中國上升的力量和影響力、在南海問題上制約中國的行為,又需要中國在地區安全事務中的參與和合作;既需要借重美國平衡中國,又要防範美國削弱東盟的地位與影響力;既需要利用日本,又不願在中日糾葛中選邊站。
  未來:安全複合體秩序
  從理論上看,亞太安全秩序的演變存在多種可能,如霸權穩定秩序、兩極競爭秩序、大國協調秩序、共同體秩序、安全複合體秩序等。美國保持其在亞太的軍事優勢和存在、維持甚至擴大其主導的“盟友+伙伴”的安全網絡,這將意味著霸權穩定秩序的延續。中國軍事力量的提升以及在地區安全事務中影響力的擴大,伴隨著中美在亞太地區安全中競爭性的上升以及這種競爭的結構化,將表明兩極秩序元素的加強。中國、美國以及俄羅斯、日本、印度等在維持動態均勢的基礎上,在地區安全事務中加強合作與協調,形成以中美為主的各主要大國共同維護地區穩定的局面,則是大國協調秩序的體現。如果地區安全合作得到發展,更多的合作機制得以建立併在處理地區安全問題方面發揮實質性作用,普遍的安全規範得到遵守,那麼就意味著共同體秩序的確立。最後,一種混合著霸權穩定、兩極競爭、大國協調、共同體等多種安全秩序元素的狀態也可能會成為亞太安全秩序的表現形式,特別是在傳統安全問題上以霸權穩定、均勢和大國協調為主,而在非傳統安全問題上以制度化的合作為主,這是安全複合體秩序。
  從當前的發展趨勢看,安全複合體秩序將是今後10年甚至更長時期內亞太地區安全秩序的基本形態,但這一混合形態也處於動態變化之中。由於美國力量和影響力的下降,霸權穩定秩序勢將弱化;均勢因素會上升;地區安全合作也會加強。特別是由於中國力量與影響力的上升,中國塑造亞太地區秩序的能力將顯著增長。
  (本專題得到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同創新中心、復旦大學中國與周邊國家關係研究中心的學術支持。)  (原標題:亞太地區安全秩序現狀與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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